意料之外与情理之中
在上一章中,我将我们的大脑比喻成一台功能非常强大的电脑,它通过不同想法联结而成的巨大网络上的相关联结,为我们展现这个世界的构造。联想机制的不断激活也是自动完成的。我们(系统2)具备某种能力去控制记忆的搜寻活动,也能对其进行编辑,这样一来,在特定情况下我们才可以集中精力去追踪某个事件。 接下来我们将对系统1的非凡之处及其不足之处作更详细的介绍。
从第一次的惊喜到第二次的习以为常
系统1的主要功能是维护并更新你个人世界的模式,它呈现的都是常态下的思维模式。这个模式由许多联想和结果共同构成,这些联想由情境、事件、行为等概念引发,而结果则总是伴随某种规律出现,有可能是两者同时出现,也有可能出现时间只差那么一点点。随着这些联系的形成和加强,联想概念的模式逐渐展现出发生在你生活中的各种事件的结构,这一模式还特决定你对当下的理解和对未来的期望。
对惊喜的承受能力是你精神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且惊喜本身也是最敏感的指示,它可以表明我们如何理解这个世界,我们希望从这个世界中得到什么。惊喜主要有两种形式。有些期望是积极、有意识的——你知道你正在等待某件特别的事情发生;也有些惊喜是不被期盼的,你不会等待这些事情发生,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你也不会惊讶。 因为这些事在某种情境下是正常的,尽管可能不是你欣然盼望的。
一个插曲如果反复出现就可能不那么令人掠喜了。并且,在某些情况下,被动的期望很快会变成主动的。当你经历过一次插曲很多次后,你可能会主动期望它再次发生。
我们能相互交流,因为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和对文字的运用水平都相当。 我要是提到桌子,没有其他特别的描述的话,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一张普通的桌子。你能确定这张桌子的表面大致是平的,而且桌腿远远少于25条。对于很多事物的常态我们都有认识,这些常态给我们提供了背景知识,使我们能够察觉到诸如怀孕的男性和文身的上流社会人士这样的反常现象。
要想了解标准在交际中的作用,请看“大老鼠爬过了小象的鼻子”这个句子。我敢肯定你想象中的老鼠和小象的体型和我想象的差不了太多。常态下,这些动物的体型有典型的或平均的大小,而且,常态中还包括了这一类动物的变化范围及变异性。我们都不可能在脑中想象到比象还大的老鼠爬过比老鼠还小的小象的鼻子。但我们各自都能想象到比鞋还小的老鼠爬过比沙发还大的大象。系统1理解语言,也了解分类标谁,它能辨明那些貌似正确的价值,也能廓清那些最典型事例可能出现的范围。
原因和意图(物质性因果和意向性因果)
“弗雷德的父母来迟了,酒席承办商应该很快就到了,弗雷德很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弗雷德会生气,也知道他生气不是因为酒席承办商还没来。在你的联想网络中,生气和不准时被看成是可能的因果关系,但生气和盼望酒席承办商来的想法却没有这种联系。在你读到这句话时,脑海中马上就形成了一个连贯的故事,你立即知道了弗雷德生气的原因。找到这种因果联系是理解一个故事的一部分,也是系统1的一种无意识行为。而系统2-—也就是有意识的自我一—在接收到这个主观理解后,也接受了这种因果关系。
纳西姆•塔勒布所著的《黑天鹅》一书中,有一个故事阐明了对因果关系的自主研究。他指出,萨达姆在伊拉克的藏身处被捕的那天,债券价格就开始上涨。早晨时,投资者显然想投资更安全的资产,而且《彭博新闻社》打出了这样的头条:美国国货上涨,萨达姆被捕不会過制住恐怖主义。半个小时后,债券价格下跌,标题被修改为:美国国债下跌,萨达姆被捕刺激风险资产。显然,萨达姆的被捕是这一天的重大事件,因为自主搜索原因的方式影响了我们的思考, 这件事就成了那天市场交动的原因了。这两个标題表面来看好像可以作为解释市场发生震荡的原因,但是对两个互相矛盾的结果作出解释的那条陈述其实什么都解释不了。 事实上,所有的标题都要满足我们对逻辑连贯的需求:一件大事必然会带来一些后果, 而这些后果也需要一些原因对其作出解释。我们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所知有限,于是系统1便熱练地将这些知识片段组合成一个连贯的因果关系。
在纽约胡挤的大街上逛了一天,欣赏完关景后,简发觉自己的钱包丢了。
研究人员对读过这个句子的人(这些人同时也读过许多其他故事)进行了一次突击性的回想实验,发现这些读者认为“扒手”这个词比“景色”一词与该句子联系更紧密,尽管后者在句子中出现了而前者却没有。联想连贯性原则告诉我们什么发生了。丢钱包这件事可能有很多不同的原因:钱包从口袋里掉了出去,或者落在了餐厅等。但是,丟钱包、纽约以及拥挤的街道三种想法同时存在时,这些读者都把丢钱包的原因指向了扒手。其实,就是读者对故事做了联想性关联的解释,使得整个故事看上去也是合理的。
比利时的贵族心理学家米乔特在1945年出版的一本书中颠覆了几个世纪来关于因果关系的思考,使人们至少回到了休谟对想法关联的研究时代。过去人们普遍接受一个观点,即我们通过对不同事件之间的相互关联进行反复观察,推断其在自然状态下的因果关系。 我们曾无数次看到一个运动中的物体碰触另一个物体,使之随即开始运动,且运动方向相同(也并不总是相同)。米乔特却持有不同观点,他说我们能像看见颜色那样直接“看到”因果现象。 为了展示自己的观点,他在纸上画了一连串黑色方块,让这些方块看起来像在连贯地运动,一个连着另一个, 而这些方块也立即动了起来。 那些观察者知道两者其实并没有真正相连,但他们却有种强烈的“因果关系错觉”。如果第二个物体马上开始移动,他们就会认为这个动作是由第一个物体“引起的”。很多实验表明,6个月大的婴儿会将许多事件及其续发事件看做有因果关系,而续发事件一旦发生改变,他们就会觉得惊讶。我们显然从出生时就对因果关系有感觉,当然,这种因果关系并不依存于理性思维,它们是系统1的产物。
1944年,米乔特发表了他对物质性因果关系 的实证研究。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心理学家海德和西梅尔运用一种和米乔特相似的方法展示了他们对意向性因果关系 的看法。他们做了一部总长度只有1分40秒的电影,在这部微电影中,你能看到一个大三角形、一个小三角形和一个圆形。这些图形绕着一个貌似门开着的房子的图像转。观看者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大三角形正欺负一个小三角形,而那个圆形也受到了惊吓。圆形和小三角形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大三角形的欺侮,他们还看到门周围(圆形和小三角形)的动作很多,最后小电影以一个爆发性的反击结束。毫无疑问,每个人对意图和情感都有很强的洞察力:只有患孤独症的人才体验不到这一点。所有这一切全都在你的大脑中,你的大脑愿意甚至急切地想要辨别一些因素,确定这些因素的特点和特殊意图,并将其活动视为表达个人偏爱的举动。 再次说明一下,我们生来就长于意向性归因:一岁以下的婴儿能辨别欺凌弱小的人和受害者,不管他们去抓什么东西,都知道要走最近的那条路。
按自由意愿行事的体验与物质性因果关系没有什么联系。 虽然是你的手捏起了盐,但你并不认为这件事与一连串的物质性因果关系有什么联系。你感觉这个行为是由一个“无形”的你做出的决策而引起的,因为你想要在食物里加点盐。很多人发现将自己的心灵描述成行为的根源和原因是很正常的。2005年,心理学家布鲁姆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有争议的观点,即我们生来就具有区分自然性和意向性的因果关系的能力,而这一能力也解释了宗教信仰的普遍性。他发现,我们对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感知完全不同,所以我们才可能对没有灵魂的身体和没有身体的灵魂进行想象。我们注定能够感知得到的这两种因果关系模式使我们能够很自然地接受众多宗教中都存在的两个主要信念:无形的神是物质世界所有现象的最终原因,而不死的灵魂只是在我们活着时暂时控制我们的躯体,我们死后,灵魂也将离开躯体。在布鲁姆看来,因果关系的两个概念在进化过程中是分别形成的,同时也将宗教的起源追溯到系统1中去了。
因果性直觉的特点是本书-再出现的主题,因为人们总是很不恰当地将因果性思考用于需要统计论证的情景中。统计性思维总是根据事物的不同类别和总体性质得出个案的结论。可惜的是,系统1并不具备这种推理能力:而系统2通过学习可以进行统计性思考,但几乎没有人接受过必要的相关训练。
有了因果关系心理学做基础,我决心用两个比喻来描述心理过程,几乎不必考虑什么连贯性问题。我有时将系统1比喻成有着某些特性和偏好的媒介,有时又将其看做通过一个环环相扣的复杂模式来表现现实的联想工具。这个系统和工具是虚拟的,之所以用“媒介”和“工具”这两个喻体,是因为它们符合我们对原因的看法。
如果按照所发生事情的特点(系统1)和意图(系统2)来描述它,或者有时按照呆板的规律性(即联想工具)来描述它,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就会发现了解思维活动更加轻松。